临川公主见顾长安对自己精心准备的邀约毫无反应,只跟舒南笙隔空对话,妒火中烧。
她狠狠将摸到的牌拍在桌上:“光打牌有什么意思?要玩,就玩点带彩头的!才够刺激!”
挑衅的目光直射舒南笙,带着轻蔑,“舒姑娘,你们舒家想必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。这样吧,本宫大方些,无论你待会儿赢了想要什么彩头,只要本宫拿得出,绝不食言!”
她下巴高高扬起,带着皇家公主特有的倨傲,笃定了舒南笙眼皮子浅,顶多要点金银首饰。
顾长安拨弄筹码的手指微微一顿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。
他等的就是这个!
舒南笙心中雪亮。
她放下手中的牌,抬眼,迎上临川公主的眼神,问道:“公主殿下金口玉言,当真无论民女要什么彩头,只要殿下拿得出,便一定兑现?”
临川公主被她那过分平静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跳,但骄横惯了,又自恃身份,哪里肯露怯?
何况她绝不相信舒南笙真敢狮子大开口!
当即斩钉截铁地应道:“自然!本宫一言九鼎,岂会诓骗你一个猎户之女?你只管说!”
薛云霜紧张地看着舒南笙,手心都捏出了汗。
顾长安则端起手边的茶盏,慢悠悠地啜了一口,掩去了唇角一丝弧度。
舒南笙微微一笑,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,说出的话却如同平地惊雷:
“那好。民女所求的彩头,倒也简单。隆庆大街,第一号商铺。”
“什么?”临川公主失声惊叫,猛地从锦墩上站了起来,带倒了身后的圆凳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!
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指着舒南笙,声音都变了调:“你…你再说一遍?!你要什么?”
隆庆大街第一号商铺!
那是京城最繁华地段最值钱的商铺!寸土寸金都不足以形容!
这猎户之女…她怎么敢?她怎么知道?
舒南笙稳稳地坐在那里,仿佛没看到公主的失态,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:“隆庆大街,第一号商铺。公主殿下方才金口玉言,无论民女要什么,只要您拿得出便兑现。这铺子,殿下想必是拿得出的吧?”
临川公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她死死盯着舒南笙那张脸,再看看旁边稳坐钓鱼台的顾长安,还有薛云霜那嘴角疯狂上扬的表情……瞬间明白了!
这是个圈套!
是顾长安和舒南笙联手给她下的套!
顾长安故意说什么手气好,引她说出彩头的话,舒南笙这个贱人,她怎么敢觊觎皇家的产业!
晁雯霖气得浑身发抖,眼前阵阵发黑。
她贵为公主,若当场食言而肥,传出去,还有何颜面?
那口恶气堵在喉咙口,咽不下,吐不出,憋得她五脏六腑都疼。
薛云霜心里简直乐开了花:南笙!干得漂亮!顾长安这家伙,消息也太灵通了!
这配合,天衣无缝啊!
顾长安放下茶盏,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,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。
他看向气得快要原地爆炸的临川公主,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:
“公主殿下,牌,还推吗?这彩头,您允是不允?”
“推,为什么不推!”临川公主就不信,她真能从自己手里赢牌?
牌九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包厢里回荡,混合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。
顾长安随意拨弄着面前堆叠的象牙牌九目光扫过桌面,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,忽然扬声道:“这把,小爷必赢无疑,你们可都看好了!”
话音未落,桌布下,一只穿着云纹锦缎软靴的脚,精准地探了过来,轻轻勾住了舒南笙藏在裙裾下的脚踝。
舒南笙的身体瞬间僵住,捏着牌的手指猛地收紧。
一股麻痒感直窜上脊椎,让她半边身子都有些发软。
她飞快地抬眼,狠狠剜了对面那个始作俑者一眼。
顾长安却像是毫无所觉,依旧笑得春风得意,仿佛刚才桌下那点小动作只是她的错觉。
可舒南笙知道不是。
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,耳根子更是烧得厉害。
这该死的摩斯密码!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?
那时,她还是靖安侯府的千金。
一次偶然,她去后山采药,在陷阱里发现了摔得灰头土脸的顾家小少爷。
把他拖回家,喂了水,包扎了伤腿,小少爷才缓过劲来。
因着无聊,她就把用来远距离传递简单消息的敲击法子,她后来才知道这叫摩斯密码,教给了他解闷。
“喏,这样敲是‘饿’,”小小的舒南笙用树枝敲着地面,“这样敲是‘水’,这样是‘有人’……记住了没?笨死了!”
顾长安学得极快,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后来有一次,他跟着家人进山打猎,贪玩跑丢了,被几个心怀叵测的家仆故意引到更深的山坳困住。
深秋的山里,又冷又怕,是他用石头敲击树干,断断续续地敲出了“南笙…救我…冷…”的密码节奏。
正是这规律的敲击声,让心急如焚找了大半夜的舒南笙发现了他,把他从荆棘丛里背了出来。
自那以后,这套密码就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语。
如今在牌桌上,竟成了他出老千的信号!
舒南笙心头又羞又恼,可那只脚并未挪开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心绪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甚至带着点挑衅:“顾大少爷话别说得太满,小心闪了舌头。”
说话间,她的膝盖在桌下带着警告意味地顶了顾长安的大腿外侧一下。
同时,手指翻飞,将一张原本可以拆开做小牌的点牌“地牌”,毫不犹豫地拍在了顾长安刚刚打出的一张“人牌”旁边。
“咦?”坐在舒南笙下家的薛云霜,看着牌面忍不住轻呼一声,“南笙,你这……”
顾长安看着那两张牌组合出的点数,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了一下。
他精心布局的“人牌”配“天牌”的大点子组合,硬生生被舒南笙这张“地牌”压下去一头,变成了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。
舒南笙不再看他,指尖灵动如飞,接连打出几张牌。
她牌风一向稳健,此刻却带着一股锐利。每一次落牌都精准地打在顾长安布局的软肋上,或拆解他的大牌组合,或巧妙地利用规则压制他的点数。
“和牌!”几轮过后,舒南笙清脆的声音落下,将手中最后两张牌平平推出。
牌面清晰,点数稳稳压过顾长安一筹。
“漂亮!”薛云霜真心实意地赞道,看向舒南笙的眼神带着钦佩。
坐在顾长安对面的临川公主晁雯霖,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,只是冷眼旁观着牌局。
此刻看到顾长安吃瘪,她那张娇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涂着蔻丹的指甲却无意识地在牌面上轻轻刮了一下。
她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,慢悠悠地啜了一口,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舒南笙微红的脸颊,又落到顾长安身上,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阴霾。
顾长安看着自己面前被吃掉的一大堆筹码,非但没有懊恼,反而低低地笑出声来。
他身体微微前倾,隔着牌桌看向舒南笙,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,仿佛在说:看,只有你懂我。
舒南笙被他看得心尖一颤,飞快地垂下眼帘,假装整理自己赢来的筹码。
桌布下,那只刚刚搅乱她心神的脚,非但没有收敛,反而得寸进尺地再次蹭了过来,带着更明显的挑逗意味,用脚尖轻轻勾她的鞋尖。
一股邪火“噌”地窜上脑门。舒南笙又羞又怒,这混蛋还没完了!
她牙关一咬,趁着整理裙摆的姿势,右腿猛地蓄力,毫不留情地朝着顾长安小腿外侧狠狠踢去。
这一下力道十足,带着羞愤。
然而,他那只作乱的腿竟在电光火石间巧妙地往后一收,同时,宽大的云纹广袖如流水般自然滑落,恰到好处地垂落在桌沿,遮住了桌下的一切。
就在舒南笙一脚踢空的瞬间,一只手,精准地攥住了她纤细的脚腕。
“唔!”舒南笙猝不及防,喉间溢出一声惊呼,又死死咬住下唇咽了回去。
他又在桌下搞什么鬼?她用力往回抽脚,脚腕在他掌心里徒劳地挣动,像落入陷阱的小兽。
顾长安面上却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。
舒南笙只觉得一股麻痒和热意从被他攥住的脚腕处炸开,瞬间窜遍四肢百骸,让她浑身都僵住了。
牌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。
薛云霜似乎感觉到一点异样,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。
就在这时,“啪嗒”一声轻响打破了寂静。
临川公主晁雯霖手中的一张牌,不知是没拿稳还是被什么碰了一下,竟脱手滑落,打着旋儿掉在了地上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声响吸引过去。
晁雯霖没看任何人,只是微微倾身,作势就要弯下腰去捡那张牌。
桌下,顾长安的手还牢牢地握着舒南笙的脚腕,舒南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
临川公主一弯腰,桌下的情景岂不是一览无余?
舒南笙再也顾不得其他,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回抽脚,身体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地后仰。
“啊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直看似慵懒的顾长安,反应却快得惊人。
他上半身猛地越过桌面,长臂一伸,隔着牌桌,一把稳稳地扶住了舒南笙几乎要失去平衡的肩膀。
然而,顾长安扶稳她的同时,那只手掌极其自然地顺势上移,直接覆在了舒南笙的额头上。
“怎么了?”顾长安目光灼灼地锁住舒南笙通红的脸,“脸怎么这么红?额头发烫,莫不是着了风寒?”
他的指尖带着薄茧,在她滚烫的额头上轻轻按了按。
明知故问!他分明知道她为什么脸红!
“没、没事!”舒南笙又羞又恼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用力扒开他贴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作镇定:“就是觉得这天儿有点热!闷得很!”
她甚至抬起手,用袖子在脸颊旁象征性地扇了扇风。
“对对对!”薛云霜立刻接话,也赶紧用手帕扇着风,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气氛,“这天儿,跟蒸笼似的,坐着不动都出汗。”
她说着,还特意看了看窗外的太阳,仿佛在努力证明舒南笙所言非虚。
临川公主晁雯霖此时已经直起身,手里捏着捡回来的那张牌。
她并未立刻落座,而是居高临下地站着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讥诮的弧度。
“呵,”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身子骨,这点子热气都受不住?在我们宫里,三伏天穿着几层朝服站规矩的时辰,可比这难熬多了。舒姑娘这般娇贵,日后若真入了哪家的门,晨昏定省的规矩可怎么熬?”
“福安!”顾长安眼皮都没抬一下,自顾自地对着侍立在包厢门口的小厮扬了扬下巴,“去,把冰窖里镇着的绿豆沙端几碗上来,要最冰的,给各位姑娘消消暑气。”
吩咐得理所当然,仿佛他才是这包厢的主人。
末了,他才像是刚想起旁边还站着个人,有点敷衍地瞥了临川公主一眼:“殿下也来一碗?”
晁雯霖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,像是要发作,可最终,所有到了嘴边的刻薄话语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。
“不必了。”
冰镇的绿豆沙很快被端了上来,白瓷碗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。
舒南笙低着头,用银勺小口舀着碗里甜丝丝冰凉凉的豆沙,那沁凉的甜意滑入喉咙,才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羞臊。
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瞟向对面。
顾长安姿态依旧闲散,仿佛刚才那场无形的交锋从未发生。
他慢悠悠地吃着冰沙,手指搭在桌沿上,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面。
……
最后一轮牌局结束,牌桌上的筹码被小厮仔细清点完毕,象牙牌九也规规矩矩收拢进紫檀木匣里。
薛云霜看着舒南笙面前堆成小山的筹码,忍不住咋舌,眼睛里全是惊叹:“南笙,你今天这手气也太旺了吧,简直是财神爷附体!瞧瞧,赢这么多!”
顾长安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,闻言轻笑一声,那眼皮都没抬,慢悠悠地补充道:“咱们舒姑娘今日鸿运当头,最大的彩头,”他顿了顿,目光投向脸色已然有些发青的临川公主晁雯霖,“可是隆庆街东头那间铺子,头等旺铺,永久地契,月租丰厚得够养活一大家子几辈子。”